所以我們搭上了一艘小船,朝著 Nam Ou 上游前進。
垂直的山壁聳立於兩岸,層層疊疊,由近而遠,綠水無痕,有扁舟悄然路過。我震懾於此間美景,杳無人煙,完全的與自然的連結、共鳴。
明明是夏天,風卻帶有些微的冷意。
大概過了半小時吧?烏雲不知不覺覆蓋了整片藍天,前方的山區甚至傳來暴雨聲。風漸狂,卷來了樹葉、灰燼與蒲公英,我們的小船逐漸顛沛,隨著大浪起起伏伏。
船伕見情況不妙,急忙向左靠岸,我們手忙腳亂拉起船上的布窗簾,並在狂風中試圖將其綁緊,減少急雨衝進來的機會。前方沒有窗簾,坐在我旁邊的背包客立刻變出一條大毛巾遮風擋雨。
「謝謝!妳救了我們!」我開心的跟她說
「這沒什麼啦,我剛好有毛巾嘛!」她笑笑的回答,並繼續說
外面的風狂嘯,岸邊的樹葉比搖滾樂手還張狂,小船上上下下,大家還是被一點一點非法入境的雨水打濕而感到寒冷,漸漸的靠在一起取暖。
旁邊的女孩錄了一段影片,給我們看。
「親愛的朋友,這是我人生的最後一隻影片。」坐在對面的法國人Andrew 開玩笑的說。
「這絕對是我人生體驗中新的一環,上次這麼刺激是在沙漠裡,我差點餓死!」旁邊的女孩說。
「天啊!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不過遺憾的是,她講的很快,風聲很大,我聽不太清楚。只大概記得她自己一個人跑過去,結果迷路了,因為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帶的糧食與裝備其實不夠支撐。
哎呀!難怪她的準備這麼周全!
現在我學到了,如果要去搭船,即便一開始天氣還不錯,也至少要帶著單攻包的規格才行,至少有件雨衣,或是在寒冷的時候有東西吃補充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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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進入 Mongnoy 時,已經雨過天晴。
不過由於我們全身濕透,所以在河邊的旅店老闆出來攬客時,沒有多想便答應了,雙人房一晚 30 萬,換算台幣 400 多,雖然在這裡算很貴,但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換洗完畢,一出來便遇到 Andrew
「你們有打算要去哪裡嗎?」他問
「可能在附近走走吧,聽說 Ban Na 好像還不錯?」我說
「嗯嗯,Ban Na 值得一去,我打算明天去走走,今天就待在這裡晃晃。」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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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 Na 距離 Mongnoy 大概是一個半小時的徒步路程,現在大約一兩點,在晚上前應該可以回來。
所以我們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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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踫!碰!踫!碰!碰!碰」在道路左邊的平原傳來六聲槍響。我們從草叢後面探頭看,原來是在做軍事演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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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一走,碰到一個人走出來
「過來,來繳錢」
「這是什麼?過路費?」
「沒錯,一個人3萬。」
「.......那為什麼他們不用?」我指著經過的一大群外國人說
「等他們回來,我會跟他們說。」
「........好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對方人太多懶得攔,但3萬也沒很多,就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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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你看,那邊有個洞穴」
我指著旁邊綠水潭,尾端連接著一個大洞穴。這裡是他們以前避難的防空洞。我們順著溪流走進去,看見前人留下的塗鴉、酒瓶、以及燒柴的痕跡。很難想像這裡的生活。對我們而言,來這個洞穴是一個滿足探險欲的體驗,但若日復一日受困於此,看不見明日的太陽,僅能盼望轟炸下一刻停止,又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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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洞穴,我們繼續前進。
啪嘰、啪嘰、啪嘰,一步一步踩著爛泥往上爬
除了爛泥,路上也處處是牛糞地雷,不知怎的,比起城市的空污,牛糞味似乎更清香。
有時經過休息的牛群,有時看到母雞小雞橫跨道路,還有鴨、豬及羊,幾乎所有的家畜都在這裡。雖然最終可能成為盤中飧,但至少他們曾經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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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Ban Na 到了」我指著路旁手寫的木製路牌說。
越過小山頭,往下看是一片寬敞的平原,四周被山圍繞保護著。石頭堆砌的屋子集中於平原上側,你可以聽見敲打磚頭的聲音、趕牛的聲音,以及雞鳴迴盪在山谷,一遍又一遍。
徒步至此,竟有尋得世外桃源之感。
深入村落有一間學校,孩子們在未經破壞的土地上打排球。旁邊有三個人從旁邊經過,來到我們站的門口。他們看起來像是東亞地區的人,一個年長的男人,一個女人,一個男孩。
「你好,請問你們在這裡教書嗎?」我好奇的問。
「阿,不是的不是的,我們是韓國人,我的學生住在這裡,他邀請我來,就順便帶了老婆兒子一起來看看。」他指指旁邊的女人和男孩。
「噢,你們好!」我跟他們揮揮手,他們靦腆的笑著揮手。「所以你也是老師囉?」我問
「是的,不過我已經退休,現在正在龍坡邦免費教韓文,你看,這是我的學生們。」他拿起手機,秀出許多合照,以及他在龍坡邦的教室、教材...等
「哇..真是太偉大了。」我不禁讚嘆起來
「呵呵呵,反正也沒事做,又有空閒嘛」
「我發現很多韓國人在這裡,尤其是龍坡邦,這是為什麼呀?」好不容易遇到韓國人,一定要把疑問解開!
「阿..這大概是因為我們有個youtuber住在這裡,他常常分享生活。我想想...啊,還有,之前有個電視劇在這裡拍。」
「原來如此!」
「你們今天住這裡嗎?」他問
「沒有,我們在日落前要走回 Mongnoy」
「阿...太可惜了,今天晚上我會在學校放電影,本來想說你們可以一起來。」他帶著寵溺的眼神看著正在打球的孩子們,即便退休,他仍然關心著世上所有的學生。
「那,我們先走啦,太陽要下山了!」
「再見啦!」
「再見!阿,再見的韓語怎麼說?」我問
「塔西馬奶優」
「塔西馬奶優!」我們揮揮手,離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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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幾乎下山,我們仍在山路上奔跑著。
為什麼是奔跑呢?時間要倒回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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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五點半了!我們該回去啦!晚上可沒有路燈給我們避牛糞呢!」我看著慢慢變暗的天空說。
「但走回去也是要兩個小時,感覺來不及了啊啊啊」阿維點出問題。
「啊哈!我有個好主意,我們用跑的吧!」我興奮的說,知道阿維一定會答應!
「來啊!」
「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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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既努力又隨便的跑跑停停。但可能因為在山上,天總是黑的更快一點,過了防空洞穴後,還是天黑了。
「欸,看不到路了啦!」我指著前方一片黑笑道。
「那就靠嗅覺囉,不要走有糞味的地方」阿維雲淡風輕的說
「最好是......欸?....欸!!你看!」
前方出現一點一點的黃光,在空中飄呀飄,
由遠而近,從右邊山壁到左邊溪流,輕輕的,隨意的跳舞。
「是螢火蟲...」我看著這些地上的星光,滿懷讚嘆。
「太幸運了...」阿維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我們從來沒預料到這邊會有螢火蟲,又驚又喜,也慶幸走了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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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 Mongnoy 村落中心 ,仍是一片漆黑。
「奇怪,他們怎麼都不開燈呢?」雜貨店老闆在忙著點貨,村民在房子進進出出,小孩坐在路邊滑手機,旁邊的路燈黯淡無光,只有它沒在做事。
「早上的雷雨讓村落停電了。」雜貨店的老闆坐下,看著我們,輕聲的說。
「噢...那通常多久復原呢?」我問
「不知道,每次的狀況都不太一樣。」他聳聳肩「不過我們有蠟燭,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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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回到小時候的颱風天喔」阿維說
「呵呵,是啊!家裡至少都有幾根蠟燭!」一些火光的回憶若有似無的飄著,或許太久以前,或許太少。對我而言已漸漸模糊的記憶,在這裡真真切切的進行著,原來旅行不只穿越了空間,更是穿越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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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
突然間,周圍爆發小孩的歡呼聲,電回來了!
他們跑來跑去,呼朋引伴,跑到WiFi 機旁邊連線打電動。大人們則笑了一下,轉身繼續工作,處理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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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又見到你們了!」Andrew 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大包東西。
「這是什麼?」我問
「花生,我剛剛在雜貨店買的。在法國時我會當成前菜吃,但今天這就是我的晚餐。」他邊吃邊遞給我們「要嗎?」
「謝謝」我們抓了一把分著吃「為什麼不去餐廳吃呢?」
「嗯...因為我不吃亞洲食物。」聽到他的回答,我忍不住挑起眉毛。
「認真?你在這裡旅遊,卻不吃這裡的食物?」我問
「是呀,我沒辦法接受這個味道!」他繼續吃著花生。
這時有另一個高高瘦瘦的人走了過來,一頭金髮,穿著短褲。「嗨,Andrew!」他說
「喔嗨!」Andrew 轉向我們,說「這是 Noan, 他也是法國人」
「你好,我是Iris,他是William,我們從台灣來的。」
「幸會!你們吃過晚餐了嗎?」他問
「沒有耶,你知道去哪裡吃嗎?」感覺放眼望去一片寂靜,該不會都關門了吧?
「那邊吧」他把頭轉向了街角開著最多燈光的房子「有人說那間還不錯,我想我會去試試。要不要一起?」他問。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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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和 Noan 一起度過了晚餐時間,我們從寮國聊到各自的家鄉,從山聊到海,從雲端運算聊到建築技法。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說:「有人推薦我什麼,我就會吃,因為我相信他們。」
這兩個法國人真是不同!
直到餐廳老闆不好意思的走過來告知要打烊了,我們才驚覺時間已晚。
「那就....明天見囉?」
「嗯嗯,明天見!」
沉寂的村落,僅剩蟬與蛙鳴,在幽微的燈光下,我們朝著不同的方向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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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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