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走去哪啊?」我問 Bin
「Pangboche,六小時,中間經過 Tangboche」
-
離開 Namche 後一路都是緩上坡,雖然長,倒也不累。周圍的針葉林飄著松香,溫暖陽光相伴,我們在山徑上輕快的前進。心情正好,我改編了聖誕歌,一路哼唱:
「Tangboche, Pangboche, che che all the way~
All i want, is to stay, Namche everyday~hey!」
雖然歌詞看起來很懶惰,但唱得開心嘛!
唱著唱著,左邊出現一條叉路,我停下腳步,想了一下地圖,我們接下來會繞一個大圈再回 Namche,或許從 Gokyo 回來時,就是走這條吧!跟阿維說了我的猜測,他表示同意。
-
因為幾乎都走在森林裡,戴上太陽眼鏡後風景反而變暗了,於是我將它取下,掛在胸口的衣領。心裡雖有種直覺「好像會掉耶」,但又懶得放到包包裡,所以大腦站出來,呢喃催眠著「沒事啦,不會掉的,一下下而已!」
*
到了午餐時間,我們坐在戶外,強烈的陽光將石板照的閃閃發光,我摸向衣領,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不!太陽眼鏡掉了!」我氣到不行,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貨,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卻因為懶惰而放任他發生!喔喔喔喔氣氣氣氣氣氣氣。
我們剛從山中大城離開,誰知道上面還能不能買到太陽眼鏡?如果沒有,是不是不能走 Gokyo lake 了?會雪盲吧?
整個午餐時間,我都抱著憤怒,悶在頭腦裡想備案:把我的眼鏡塗黑或貼上半透明的東西、把薄頭巾帶到眼睛上、把瀏海撥出來遮眼睛...等。沒一個是好主意。
*
直到我們繼續上路,我都還沉浸在自責和抑鬱的漩渦之中。直到某個瞬間抬頭,看見 Bin 扛著我們那一大袋行李也毫無怨言的往上走,我才用力拍了拍自己:「振作一點!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打氣精神來好好走!」
在這之後,心情好多了,反正總是會有辦法的!再不濟也可以跟準備下山的人買嘛。
-
我們走上吊橋,跨過被溪切割的深谷,路上只有我們,不知道人都去哪兒了。
「你知道,我一直看到有人說 4000 公尺是另一個世界」我跟阿維說。
「嗯嗯」
「所以我一直覺得會出現一個大門,上面寫著“歡迎來到四千米”之類的」結果沒有,哼。
「什麼啦!笑死,哪會有這種東西!」阿維哭笑不得。
雖然沒看到門,不過也明顯感覺周遭變冷了、走的速度變慢了,也開始有點喘,甚至打噴嚏、流鼻涕,該不會昨天穿太少跑去吹風,受涼了吧?
-
大約下午一點半,我們來到一個小村落,入口有一個白色的石門,天花板是類似唐卡的壁畫。穿過去,看見 Bin 在路旁的石牆坐著。
「Pangboche 到了!」他開心的說。
「太好了!」我開始左看又看,希望能找到賣太陽眼鏡的地方。不過這裡房子不多,也沒什麼人在走動,暫時沒有收穫。
-
Bin 帶我們右轉入小道,穿越院子來到今晚的 Lounge,推開木門進去,右半部是窄小的走廊,櫃檯在底端,左半部有木梯,上去是交誼廳。這幽暗狹小的空間,像極了那種有隱藏驚喜的小酒吧。我們三個依序進入,並一起擠在櫃檯前面。
「一間雙人房」Bin說的是尼泊爾語,雖然聽不懂,但我感覺是這樣。
「嗯,好,我找一下房間」老闆娘翻翻她的長形記錄本,跟旁邊的人討論一下,走來走去了一陣子後,從牆上眾多的鑰匙串拿了一把給我們。
走上樓,右邊是交誼廳,正中間有火爐,樓梯後方是走廊,通往房間。我們的房間在第一間,非常幸運!另外,從這裡開始,洗手台都變成水桶供水,廁所也需用從桶子內舀水沖,感覺越來越深刻了。越簡單,越真實。
房間依然是兩張帶有毛毯的床,尼泊爾山屋的標配。我好感謝扛著這些物資走上來的揹工和犛牛,從來沒有在登山時睡得如此舒服,每一天都無夢熟睡,再隨著陽光自然醒。真的,好幸福啊!
*
我打開窗戶,看到 Bin 在下面,好像在跟其他人聊天。
「哈囉!」我喊道,笑著跟他揮揮手
「Hi~」逆著光,他也抬頭揮揮手,雖然先被嚇了一條。
*
「我不太舒服,頭有點痛。」阿維坐在床上,疲憊的說。
「嗯?高山反應了嗎?那你先睡一下吧。我去找太陽眼鏡。」我把他的東西全部丟到我床上,讓他躺下休息
「自己出去不好吧!」阿維說
「才不會勒。我一小時後沒回來再找 Bin 就好了」有村民在,萬事大吉。
我走到村裡,先是看到一間學校,由村裏的女姓組織協建。繞了村一圈,雖有幾間雜貨店,卻只是賣些食物飲料。老闆告訴我,往下走五分鐘左右有一間在賣登山用具,可以去那邊看看。
-
沿路僅兩三個村民牽著馬行走,我逆向而行,最後找到那間店。
「老闆,有賣太陽眼鏡嗎?」我問坐在門口的女人。
「有,跟我來。」我們跨過幾堆雜物,來到最角落,那裡有個旋轉架,上面掛著幾個有刮痕且覆蓋些微灰塵的太陽眼鏡,儘管如此,他們在我眼裡和太陽一樣耀眼!和鑽石一樣珍貴!
「老闆,我要這個!」我開心的拿起一副藍色外觀的眼鏡
「好的,1500盧比」蛤!好貴!雖然完全是意料之中。
「1000可以嗎?」山下應該不用500吧...
「1200吧。」老闆最後說
正準備掏錢,才發現忘記帶錢包,只好尷尬的請老闆保留,趕快衝回去拿錢,回來時,發現老闆的老公也來了,他看到我就笑著說:「保留太陽眼鏡那個,對吧!」他老婆在一旁微笑。哎呀,這下世界上又多兩個人知道我是大迷糊鬼啦!
最後,終於開心的帶著它離開。「你現在是我的寶藏了!我可是走了四天,才買到你喔」我把眼鏡高高舉起,滿心歡喜的說,順便威脅他不可以不見。
-
回到交誼廳後,看到樓梯旁的桌子坐著一個眼熟的人,留著鬍子,高高瘦瘦。他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俏皮可愛舉起手說:「嗨!」
「嗨!」我一邊向他揮揮手,一邊努力回想在哪裡見到的,明明這麼眼熟。回到房間,才想起來,他是昨天在 Namche 山屋的那位!
-
傍晚,在房間休息時,聽到隔壁突然很大聲的推開門,並激烈的說話。我還在想:「幹嘛啊?為什麼要這麼大聲講話?是喝醉酒喔?」
阿維也被吵醒,我們一起聽,看能不能聽出什麼,結果傳來一個很奇怪的吸氣聲。
「他們在吸氧。」阿維率先發現。
「喔不.......…」不但情況不妙,也為了剛剛心裡的批評感到非常愧疚。我實在是太先入為主了!居然...居然....居然....是這樣....。
*
因為晚飯上餐時間已到,我們先去交誼廳。發現山屋員工和隔壁的嚮導忙裡忙外,言詞間帶著一點急切。
再過一陣子,看到那嚮導扶著一位大約50歲的男子走出來,臉上依舊掛著氧氣罩,看起來非常虛弱,臉色蒼白,蹣跚走下樓。我聽見樓下門口有躁動,往窗外一看,便看雪巴們一起將他抬上準備好的擔架,並用繩子固定。老闆娘跑上樓,到他的房間拿了兩床棉被,再跑下去將他的全身包的一絲不露,確保他足夠溫暖。
我被他慘白的臉色嚇到,不敢再直視。瞇起眼睛,隱隱約約看見四個雪巴人抬起擔架,離開山屋,往山下走去。
回想來路,不確定有無寬敞平地可供直升機起降,又或許他們需要將他一路扛到 Namche?但中途上上下下,也是滿滿長路。無論如何,我在心裡努力替他祈禱,拜託他一定要平安回家。
-
Bin 剛剛也在下面,現在他回來了,坐在旁邊陪我們吃晚餐。
「他還好嗎?」我明知故問。
「No..」他搖搖頭。
「你們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他問
「還好,我下午頭有點痛,但睡一覺就好多了」阿維說。
「那就好」Bin 觀察了阿維一下,並點點頭。
*
「好奇耶,你幾歲呀?」我問Bin,他有一個八字鬍,感覺又偏穩重,所以我猜30。
「25!」他笑著說。
「什麼?25!」我大驚
好吧,看看他閃亮的眼睛,我應該要猜對的!
「你們呢?」他問
「26」我說
「30」阿維說
「一樣啦!一樣啦!」Bin 手在我們之中轉了一圈,開心的說。
「哈哈!沒錯!一樣一樣!」撇除這些數字,誰又能感覺到年齡帶來的差異?像我們這種嬌生慣養長大的傢伙,又怎能跟他們用同樣的年歲衡量?
*
後來 Bin 下樓,阿維回去拿東西,我四處觀察山屋的人。
有一個穿著白色厚羽絨的女生特別顯眼,她有一雙藍色堅毅的眼睛,感覺很高,也很強壯,中長髮紮起來變成一個包包頭,帶有一點知性。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正在看一本白色的書。
她在想什麼呢?她要走什麼路線呢?這麼強壯,該不會是聖母峰吧?我好奇的看著她,想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過一陣子後,驚覺自己好像盯太久了,才把視線轉移。然後我發現那個高高瘦瘦、留著鬍子的外國人與他的朋友依然坐在樓梯旁那桌。
「.....然後我們到EBC,為了幫大家拍照,我脫下手套,那瞬間,我的手完全動不了!好像全部都結凍了,也沒辦法按下快門....」
他們帶著帽子的嚮導,正在分享他以前應該是冬季的經驗(希望是冬季啦,因為聽起來超級冷的,我完全不希望遇到這種狀況!),他講故事好像很生動,我心想。但我們嚮導很可愛!所以也很棒!
奇怪,這莫名奇妙的攀比之心何來的?我拿起桌上的 Ginger lemon honey 喝了一口,搖了搖頭,想辦法把這奇怪的念頭趕出腦袋。
後來 Bin 和阿維回來,我把新發現跟他們說,他們聽完哈哈大笑。
-
晚上,回到溫暖的被窩,想著今天的一切。
我想,快樂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一夜好眠、有食物果腹、有朋友相伴足矣。
0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