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氣清冷,我被凍得瑟瑟發抖,一推開房門便縮回房間,透過大片的窗戶欣賞對面佈滿雪的高山。
「那是 Ama Dablum」我想起昨天 Bin 說的。
從遠方看,只覺得她是一座有著奇形的俊山,來到她的面前,便知道自己好似她之中的一粒塵埃,抬頭仰望她的雄偉與鋪天蓋地的霸氣,只有讚歎與臣服。
「要去吃早餐了嗎?」阿維問。
「唉,好吧」我穿起羽絨和防風外套,鼓起勇氣推開房門,外頭無風,但冰冷的空氣依舊讓雙手難以動彈。我快步走進對面的房子,去交誼廳喝杯 Ginger Lemon H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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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路緩上,依舊走在黃土高原。放眼望去,千里皆是起伏的荒野與高聳冰山。大地如此寬廣,在無盡的時空中與萬物相遇,並把故事留在風裡、小溪旁與山野之間。我願窮極一生,用雙腳行走天下,細聽大地的呢喃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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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高原,又經過一條半結冰的小溪後,前方出現一個小村落。
「這裡是 Dughla,等一下要陡上一陣子,先在這裡吃個飯吧?」Bin問。
「沒問題。」我們跟著他,進入角落的山屋。
走到這裡,我已經開始感覺到身體明顯的變化。前幾天不管何時都可以大口大口的吃,而這兩天看著菜單,卻是一點食慾也沒有,同樣吃 Dal Baht,連提味的咖哩都不想續。實在很難想像,熱量消耗得這麼多,怎麼會吃不下呢?
一架直升機飛過,整間山屋轟隆轟隆的震動,像是開車經過碎石路,震完後全身都麻麻的。現在的我們,離直升機的高度也很近了,常能看見直升機躂躂躂從身邊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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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為吃飽的關係,陡上走起來除了比較喘,倒也不太費力。上去後來到冰原區,我們與四、五支隊伍一起沿著冰河緩上,空氣越來越冰,身體稍有冷意,但行走產生的熱尚能抵禦。當風從前方的山谷吹來,一向無知無覺的腳竟也開始感覺到寒冷。
整個冰河只有風、喘息與腳步聲,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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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中午,我們便抵達 Lobuche。此時的海拔 4910 米,已逼近五千。身體沒有太多不適,最大的問題是怕冷,同樣的溫度,大部分人可能只要兩件長袖加羽絨,我需要三件加羽絨。
我們跟著 Bin 來到房間放背包,一打開房門,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凍得我瑟瑟發抖。現在尚有太陽高照,想到晚上要睡在這冰窖般的地方,背脊一陣一陣發涼。隨便安置一下,我們便趕緊逃出這大冰箱,去外頭曬太陽,順便把穿了四天的襪子拿出來烤一烤。Bin 看著我用石頭圍住襪子,笑著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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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buche 是一個在冰河旁邊的村落,屋子不多,有好幾匹馬在河邊尋覓為數不多的雜草。這裡雖冷,但房子蓋得緊密,像是依偎在一起取暖,村民一起生活,互相幫忙,在冰霜中散發著人間溫情。
散步顯然無法產生什麼熱能,我們的身體漸漸冷卻,便和 Bin 一起躲回交誼廳,此時的山屋並沒有什麼人,我們挑了一個能看見冰河的最佳景觀位子。
阿維的頭有點痛,靠著柱子睡著了。我想起第一天在山屋裡抄在筆記本上的尼泊爾日曆,便抓著 Bin 請他教我尼泊爾數字。數字意外難學,進位之後的發音完全不一樣!好在他是他是一位好老師,請他念了好幾次也不覺得惱。
「那山呢?山叫甚麼?」我看著窗外的山問道。
「Himal」Bin說
「Himal?Himalaya的Himal?」我訝異的問
「正是。」他點點頭
原來喜瑪拉雅本身就是山的意思。再望向山,沒來由的有點感動,一直以來,雪巴人看山就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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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下午兩點,山屋的人漸漸變多,這也是第一次還不到晚餐時間,交誼廳便擠滿了人,真的太冷了。老闆娘拿出 Yak 便便做成的燃料,將位於中央的爐火升起。
Bin 出去了,阿維也因為想躺平而回房間睡覺。我正覺無聊,隔壁就來了三個印度人,便開始跟他們聊天。
他們三個住在新德里,從高中起就是好朋友,常常一起出去玩,不過一起爬山還是第一次。
「那你們有沒有吵架?」我笑著問
「有啊,我們昨天才吵過,Aashih 認為我們之前明明就有一起爬過山,Kumar 卻認為那根本不算登山!」Sanam 說
「噗,看來感情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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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 EBC 難度怎麼樣?10分是困難的話」Sanam問
「嗯....爬山五分,高山反應一分,寒冷一分,目前七分,之後有遇到問題再往上加!」
「哈哈哈,我們也差不多,從來沒爬過這麼高的山,光是喘氣就很累了!」Sanam誇張的說。
「妳有去過印度嗎?」Aashih問
「沒有,但我下個月就會去了!從尼泊爾直接飛過去。」
他們一聽,面露驚喜,說了很多旅遊景點,也告訴我一個內幕消息:五月剛好是他們放暑假的時候,所以到處都會是人,尤其是我要去的北印一帶,剛好是他們的避暑聖地。
「呃.....那就....當作.....體驗囉....」我情緒複雜的說。
「呵呵呵,你會感受到印度人的熱情的」Sanam 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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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Sanam 不知道從哪裡變出 UNO,我們打了好幾輪。
「+4!」我丟出牌,笑看手裡只剩下一張牌的 Sanam
「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了」他哀怨的說。
「就是好朋友才這樣做」我帶著勝利的微笑。
雖然直到最後,我還是沒有贏任何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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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O 玩膩了,Sanam又變出一組疊疊樂。
「你到底從哪裡拿的啊?」我問。
他的頭揚了一下「櫃檯那邊,他們有些小遊戲,隨便拿嘿。」
「上次遇到的日本人好像住隔壁山屋,我叫他來一起玩,怎麼樣?」Kumar 對另外兩個人說。
我們一致同意,人越多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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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疊樂很快的進入膠著,大家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小心翼翼的慢慢戳著積木。這時候,在 Dingboche 認識的穿著亮黃外套的日本人出現了。
「嘿!哈囉!」我們四個人同時和他打招呼。
「妳也認識他啊」「你說的朋友就是他啊!」我們同時互看對方驚呼。
「沒想到你們也認識,她是我的台灣朋友!」亮黃外套的日本男孩說罷,側身往裡面的位子走,卻撞到了桌子!疊疊樂摳囉摳囉搖晃,我們四個盯著它大叫,雙手伸出又不敢扶,搖阿搖,搖阿搖,幾秒後不敵震動轟然倒塌。哎呀!啪!沒了!
再玩個幾輪,我因想確認阿維的狀況先行離席。不過阿維再度表示,睡了一覺後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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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交誼廳更多人了,可謂高朋滿座。我們繞了一圈才找到兩個空位擠進去。晚餐依舊點了 Dal Baht,不同的是,在這千篇一律的咖哩+扁豆湯+飯的菜色之中,竟多了一顆水煮蛋!原本很討厭的味道,現在卻因為像見到老朋友,而覺得美味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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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聊天時間,Bin 拿了一個血氧機過來,請阿維伸出食指放進去。螢幕上的數字從 96% 一路往下跳,最後停在 72%。我笑他:「果然啊~你就是就有點高山症嘛!還是吃丹木斯吧~不要逞強了。」
然後 Bin 看看我,示意我也要量。我聳聳肩,信心十足的放心去,誰知螢幕數字往下跳得更快了,我大驚,最後停在 68%?
「什麼?!不,不可能!」我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數字,我現在可是精神很好,要跑要跳都沒問題耶!這個機器肯定有問題!
「我不覺得是這樣啊,這不可能。」我疑惑的告訴 Bin。
這時,有一個戴著帽子的嚮導從旁邊出現,並說:
「有可能這裡人太多,你們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量應該會好一點~」他輕聲笑笑的說,感覺像在安慰我們。
「我也覺得那個怪怪的」隔壁桌一個聲音響起,我越過 Bin 看過去,是高高瘦瘦、留著鬍子外國人,他看到我,笑了一下,並轉過去,指著他自己的血氧機,對戴帽子的嚮導說:「我比較相信這個,它測出來可是 90% 喔」
「真的嗎?可以借我測測看嗎?」阿維起身問他。
「沒問題。」高高瘦瘦留著鬍子的外國人說。
在阿維測的時候,我看著那位外國人,覺得十分眼熟。腦袋轉了好幾秒後,哎呀!就是一路上一直有在打招呼,但都沒講到話的那位呀!不過為什麼會這樣?我們又是怎麼認識的?這一切到底是從哪裡開始的?心裡總有種奇妙的感覺。
「是 93%!save了啦!」阿維開心的說,大家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Bin 轉身過來,看看我,似乎是看我要不要也去量,不過我真的覺得很舒服,拜託,連頭痛的阿維都 93%,我肯定正常了吧。所以自信的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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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闆娘不再補充爐火,房間漸漸冷卻,我們才依依不捨的回到 -15 度冷的要命的房間,簡直是從天堂來到地獄。
我一邊發抖一邊拿出睡袋,沮喪的跟阿維說:「要是我再這麼怕冷,到底要怎麼爬聖母峰啊?」阿維呵呵一笑,他從來也沒想去爬。
令人意外的是,在睡袋和毛毯的加持下,我竟也睡出一身汗,看來還是蠻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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