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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跟著風一起吹過世間的花,等到冬雪融化,
再回來吧!如果我那時還想著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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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我們的車終於來了,我們跳下高台,揮揮手,巴士緩緩停下。
「後面只剩下一個位子,你坐前面吧。」車掌看著阿維說
前面是沒有冷氣的駕駛區,窗戶總是開著通風,引擎聲也特別大,不是一個舒服的位子,阿維五分鐘後就大汗淋漓。
我想,這也是父權社會帶來的思想限制之一:男性被認為堅韌強悍,所以當然對苦活更有耐受力。但如果他們問一問,就知道不怕熱、喜歡吹風,有口罩和耳塞的我,更適合坐在那個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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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也是下午一點,巴士到站了。
波卡拉是尼泊爾的第二大城,有一座大湖,和喜瑪拉雅群山。平常一眼就能望見 Annapurna 白雪皚皚的山頭,但此時的波卡拉被霧霾籠罩,天空灰暗,景色失去飽和,像是老舊的畫片。
期待的山景破滅,好像有點悵然若失。
此時已經是回到平地的第五天,雖然勉強能撥出一些餘裕思考行程、交通和旅宿,但大部分時間仍偏向行屍走肉。
平常哪裡都能找到樂趣,現在卻覺得無聊空虛
明明旅途還在繼續,卻好像失去了方向。
靈魂卡在喜瑪拉雅山上,要怎麼辦?
「都來到波卡拉了,還是去 ABC 呢?在尼泊爾還剩下 15 天,剛剛好。」我說。
「妳確定嗎?」阿維說
「對呀,15 天剛剛好,體力也沒問題呀。」
「但奇旺怎麼辦?這樣就沒時間去了。」
「我不怎麼想去奇旺」
「可是我想去欸。」
「還是你去奇旺,我去 ABC,之後再到加德滿都會合?」
「欸,怎麼可以分開行動呢?」
好吧,我進入了天人交戰,ABC 是個強烈的衝動,如果自己一個人,隨性慣了,想都不用想直接去了。但現在有旅伴,這該如何是好?
“以後再來?”
“以後,到底有多少以後?會不會成為另一個來不及的錯過?”
“我到底為什麼想去?” “為了滿足渴望”
“然後呢?用糖戒糖,有用嗎?會更嚴重的吧?”
“或許...再給自己一些時間
就像有時候,看到一個很想買的東西,放著過一陣子後就不想了,時間會幫忙衡量需要的程度,我只需要沉住氣,嗯嗯。”
“妳已經看過喜瑪拉雅了,應該去看看別的,這是妳這趟旅行的目的,不是嗎?”
好吧,自我辯論後結論是,先把地圖開完比較重要。
雖然除卻巫山不是雲,
但不用著急,命運會帶領我前進.....
我會等一場雨落下,把回憶都沖刷
再抬頭看看世界到底多大。
等跟著風一起吹過世間的花,等到冬雪融化,
再回來吧!如果我那時還想著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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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去了和平塔,那是一坐在山頂的佛塔,無遠弗屆。
在塔底脫了鞋,走樓梯往上,佛塔有兩層圓環,上面有些畫像。這裡的視野很好,可以眺望波卡拉的湖區與周邊小鎮。我繞著圓環走,靠在白牆上,看遠方若隱若現的山,不知怎的,好像有些觸動,眼淚啪搭啪搭的掉。是悲傷難過嗎?不是,是喜悅嗎?也不是。
奇怪,那到底為什麼會流淚?
在 Bandipur 聽到梵唱時也是,難道是佛悄悄說了什麼,我愚鈍的大腦沒有接收到嗎?
心情平復後,走到佛塔旁的花園逛逛,看到一個年輕的警察坐在樹下,淡淡地笑著,眼神平靜。
「坐吧」他輕聲的說,拍了拍旁邊的空地,我便坐下。
「你從哪裡來?」
「台灣。」
「嗯,台灣,好地方」
我笑了一下,沒有回他
「妳怎麼會來這裡呢?」
「沒什麼,就來看看,佛塔嘛。」
「是嗎?我想每個人來到這裡,都有自己的因緣。妳是佛教徒嗎?」
「不是,但我覺得佛經很有啟發性。」
「嗯,我也是。我們家是印度教,只有我是佛教。」
「怎麼會想信佛?」
「一開始是因為工作,後來是因為佛讓我感到平靜。」
對話不多也不深,但莫名的,和他說完話後心情好了許多。好像有一部分的靈魂回來了,開始能感受到波卡拉的脈動,與周圍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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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瀑布,剛過售票口,跑出來一個小女孩。
小妹妹:「你們好呀!」
我們:「妳好呀」
小妹妹:「你們從哪裡來的呀?」
我們:「Taiwan, 你們知道在哪裡嗎?」聽見台灣,妹妹露出困惑的表情,於是我補充「在日本下面喔。」
「歐!日本!我知道!」妹妹興奮的回應
「沒錯,日本再往下,就是台灣!」我再次地理老師上身。
「喔...妳好漂亮喔!」妹妹繼續睜著她漂亮的眼睛說。
「妳也是呀!我喜歡妳額頭的裝飾」
妹妹害羞笑了一下,繼續說「我可以跟你拍照嗎?」
咦?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坑人招數?
一旦跟他們拍了照,他們就會纏住你要跟你收費的那種?
「哈哈哈...不用喔」我的回覆冷淡了不少,妹妹一臉困惑,看起來好像真的受傷了一樣。
「拍照呀...只是想拍張照...」又有兩三個小朋友跑過來,一雙雙眼睛睜得大大。
哎唷我的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又不想惹上麻煩,還是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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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地圖時,在湖邊看到一個「Disney Park」,並標示:遊樂園。這到底是啥?帶著好奇走了過去。
入口在一個不起眼的路邊,上方有一個生鏽的圓弧招牌,裡面的尖叫聲讓我們知道遊樂園在這裡,看了一圈,發現這裡應該是當地青少年的休閒日常。
遊樂設施已生鏽,偶爾會有呀呀聲,不過看起來運行的很順。
我們買了旋轉飛車的票,一個人100盧比。
前面的女孩讓我先上車,於是獲得了多轉半圈的特權。
當飛車旋轉到最上面的那一秒,剛好面向和平塔。甩出去的過程很爽快,滿眼皆是蒼穹,遼闊無邊。
好像,又更快樂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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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卡拉,有一個夜間露天電影院,隱身於湖邊山坡的竹林中,找了一陣子才發現入口。
「歡迎,你們怎麼找到這的?」老闆問
「問附近的村民呀,原本還走錯地方呢。」我說
「不錯,現在人還不多,有空位就坐吧。」
電影幕掛在一片竹林前,位子是三排石階,以投影幕圍出一個圓弧。不怎麼明亮的黃色小燈泡掛在柱子上,竹葉沙沙響,配上一點點爵士樂。若餓了,還可以點晚餐和啤酒,氣氛十足。
今晚播的是鬥陣俱樂部(Fight Club, 1999)
我居然今天才看見這部寶藏電影?感謝波卡拉。
「The things you own end up owning you.」
除了電影中提到的物質、工作,現今還可以再加上星座、MBTI 和各種人格分析帶來的自我限制言論,讓人厭煩。像是「我是infp,所以我是....樣的人」「我是雙子座,所以我.....」「我是分析型人格,所以我一定要先做完全的計畫...」
這些透過別人定義的自己,還有某個時刻以為看透了自己而產生的認知,一旦接受了,都將化作牢籠困住自己的天空。
事實是,人如宇宙,無時無刻都在變化。
最後....
Am I asleep? Or am I aw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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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一早,來到離城鎮一段距離的山岳博物館。沒去到 Namche 的,至少也要來到波卡拉的。
看見了那些開創現代登山的巨人們,聖母峰首攀、首度完成 14*8000 的登山家、無氧攀登第一人....等等等。
紀錄本身只是一個無感的數字,真正令人欽佩的,是他們用的那些古老厚重裝備。難以想像他/她們是怎麼背負這些重量,靠著這些衣物度過高山冷冽的風。以及在這些之上,還拿著紙本地圖一步步探出路線。
因為這些前輩,讓接下來的每一個後繼者,都有更清晰的視野。每一個推進路線並留下記錄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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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卡拉租機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街上走走就能看見一排機車,我們問了幾間,有一間價格好些,租半天 800 盧比。付完錢後老闆牽車過來,然後說:
「如果遇到警察記得躲開喔!繞路或是加速騎走都可以!」
「等等,什麼?租機車違法嗎?」我驚了一下。
「沒錯!所以如果不幸被攔下來,要說是跟朋友借的喔!」
「好....好哦 (ㆁωㆁ)」
老闆語氣輕快,所以我們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件事。
還好最後都沒有被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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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我跑去找頌缽課程。原本打算去比較多人推薦的 Nirvana Singing Bowls Pokhara,提早一個小時去排隊,卻還是太慢了!已額滿!
街上附近看到另一間頌缽的傳單,就走進去看看。
裡面是一個大院子,一個男人坐在右側
「請問頌缽在這嗎?」
「在樓上,入口左轉上樓,他們才剛開始。」
真是太巧了!敲敲門,開門的是一個爆炸頭男子。
「歡迎,請躺下」
接下來是一連串的吟唱,時不時配上敲缽的聲音
很舒服,差點睡著。然後他把敲響的缽放在我們的眉心、腹部和膝蓋,感受缽的震動,覺得身體的螺絲好像有點鬆開。
結束後,他說接下來是昆達里尼瑜珈。怎麼那麼巧?剛好是我學過的瑜珈!肯定要試試看呀!
不過最後我覺得,還是台灣的老師教得好。可能他打開的方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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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六點的日落時分,在波卡拉的 Fewa 湖畔便會聚集人群,並傳出熱鬧的歌舞聲。
這是印度教的傳統儀式,Aarati。
據說是起源於古代吠陀時期,意思是「Aart-Nivaran」,意味消除悲傷,或「Aa + rati」意味對神的完全的愛。
首先會現有人念禱文,然後中間的人會開始佈置偶像(大約十分鐘),並在前揮舞點燃的燈(浸泡在酥油中)
完成後,點燃的燈芯會在會在周圍傳遞,讓他們把手放在燈上,然後放在他們的頭上和臉上,接受火焰中註入的祝福。人們相信,Aarti 的火焰可以淨化身體,並為更快的精神進化提供能量。
驅散黑暗,迎接幸福和繁榮。
有一天下午,我們完整的參加了一次儀式。當空氣中響起禱歌,頭就會自動搖擺、跟著節拍手。夕陽、火焰染紅視野,手鈴、咒文、煙霧、鼓動的人群,讓人頭暈目眩。
念禱文時,民眾一起複頌「Jay(神)」;歌曲奏響時,男女老少踩著節拍,跳著舞往中央聚集。
即便信仰無法共鳴,眼神裡的感激、歡喜,歌唱時的喜悅與期盼,一樣能在個體之間迴響。
因為感覺到了全世界不分你我共享的快樂,所以深受感動。湖邊波光搖曳,眼裡火光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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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卡拉,總共待了五天。在這有活力與熱情的城市裏,一天一天的撿回遺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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